夜深了，院外的收割机、农用三轮车的机器声及村民的吆喝声，不停地传入耳畔。这些声音使我沉浸在收获季节的喜悦之中。少时诵读白居易的《观刈麦》曰：“田家少闲月，五月人倍忙。夜来南风起，小麦覆陇黄。妇姑荷箪食，童稚携壶浆，相随饷田去，丁壮在南冈”至今言犹在耳。
我从孩提有记忆时起，深知这几日正是夏收秋播农家最忙碌最紧张的季节，忙收忙种，麦子收了就得趁墒抓紧种秋，用兵家的话说是“阵地生死争夺战”，亦不为过。家家户户，男女老少，三更睡五更起，争分夺秒、甚至连轴转地忙收成。他们背驮太阳的强光，脚踏炙烤的热浪，强挺着扑鼻窒息的麦锈扬尘，还有叫不出名字的飞虫叮咬，皮肤被无孔不入的麦芒刺伤后，再被淋漓的汗水浸透，火辣辣的疼。再说割麦时，顾不上三餐应时饭，口干舌燥，能喝上几饮子井拔凉水，就是高级奢侈的饮品了。农谚里的“和泥搭墙，活见阎王，收麦种秋，累死黄牛”，是最贴切的描述。
起早贪黑一场麦收下来，年轻气壮的小伙子，脚腿像灌了铅，背弯了，腰却弯不下来，整张脸只能看到一嘴的白牙，还有顺额头而下的汗迹。一家数口劳碌一天也只不过收割两三亩麦子，这种麦收场景在我的童年记忆里，至今挥之不去，似乎已经遥远，又似乎还在昨天。今非昔比，农业机械化已进入到崭新的时代，收割机一过，就是好几拢，秸秆、麦粒、麦康自动分离，十几亩麦子，一会儿就割光了。农家除了储备当年的口粮外，其余的直接在田间地头作为商品粮交易。河南省是全国小麦商品粮的主产区，占全国麦播面积的40%，夏麦收割在南北跨度几百公里的长线上，不足三周时间，也就“场光地净”，“芒种忙，三两场”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。农耕文明与工业文明的交织，既充满了新鲜又很残忍。
然而，我仍然会留恋麦收季节忙碌而远去的场景。满车的麦秧牛拉人推，肩挑背扛，几天下来才艰难的拖进晒场。随后，趁天摊场、晒场、翻场、碾场，老牛拉着石磙一圈一圈慢悠悠地走着，时不时地哼上几声，在毒辣辣的太阳下，好像在诉说着“粒粒皆辛苦”的不易。
起场是农活中的粗活、力气活，扬场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。扬场者算是农活中的能工巧匠，他们手持木锨，把握风力风向，对丈余高的高风，七八尺高的中风，五六尺高的低风，西东对流风，南北西东拧劲子风，一扬一收，“刷刷刷”，彩虹般的抛物线中，轻松自如，得心应手，麦粒落地，麦糠飞走，糠、粒适距剥离干净。作为助手的打落子者，不失时机地用扫帚在麦粒上轻轻掠过，把那些分量略重、不易和麦粒分开的杂物扫走，干干净净的麦粒慢慢地堆成金灿灿的小山，散发着新麦的清香。那“足蒸暑上气，背灼炎天光，力尽不知热，但惜夏日长”的一幕，早就成了历史，只留下令人敬佩的一声感叹。
我们村的几位长者，西五爷爷和西印爷爷、泽勤大伯，都能看风扬锨，麦粒恰好能落在不足一米五口径大的簸箩里，偶尔会有几粒麦粒顽皮地跳出来，像在和他们捉迷藏。这一扬场绝活真让人钦佩不已。可悲的是，当时农民的生活劳作环境和经济收入有限，不可能留下供后人惊叹的镜头，也没有获得竞技场上的褒奖，更不会有站在魔幻灯光下“显摆”风采的机会，也没有获得疯狂的喝彩和忘形的掌声。
麦秸垛是农民完成麦收的最后一道工程，没有图纸没有策划没有方案，从长方形、正方形、圆形的垛基，到隆起的拱形垛顶，流线的麦秸垛矗立在村头路边，或者晒场一端。在早秋吐绿的田园和热闹的村庄里，金灿灿的麦秸垛，是一道气势磅礴的靓丽景观。这里也成了小孩子们的游乐场，有的围着麦秸垛捉迷藏,有的欲爬不能、嘻嘻而笑。孰不知，这些麦秸也是为牛马驴骡过冬所储备的上等饲料。
我再次下意识地凝望高远的星空，习习的东南风拂面而来，记得爷爷曾经说过，“收麦夜，西南风，雨下涨满坑”，今夜没有西南风，也没有雨的迹象。我在心里默默地告诉乡邻们：不用着急，慢慢收割，劳逸结合，多多保重身体吧！
2024年2月17日载河南日报顶端新闻顶端作家》。图片选自网络。
作 家 简 介
王长宇，又名王火，常宇。河南项城人，现年六十九岁。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，中华诗词学会会员，国家一级美术师，人民大会堂首席艺术顾问。出身于木雕世家，承祖德、继家学、秉天赋，被誉为“中原孝贤”。
编者简介
王守安：笔名王安歌。河南滑县人，国家有突出贡献专家，经济管理学教授，注册高级职业经理人，党建专家，品牌专家，诗人，文艺评论家。中国作家协会原河南分会理事，中国诗歌学会会员，中华诗词学会会员，郑州市作家协会原常务理事，郑州诗词学会副会长。曾任多家大型企业集团总经理、总裁、党委书记。现任中国科联经济中心研究员,河南省品牌联盟主席，河南省企业品牌研究会书记，河南省中国书画家协会名誉主席，河南省入库管理专家，郑州市经济专家委员会首席专家。郑州圆方集团等企业总顾问。
1973年以来发表诗歌5000余首，小说、散文、评论、报告文学300余篇。有《红水河的歌》《中国水泥万里行之歌》《岁月里流淌的歌》（上下集）等10余部著作出版。诗集《伟大的阻击》2020年4月出版被誉为中国首部抗疫史诗。曾获中国十年改革创新奖、中国机械工业部管理创新奖、河南省人民政府社会科学奖。2021年获“河南省科教兴豫新闻人物”及郑州市“优质高产诗人”称号。2023年1月获《顶端新闻.顶端作家》优质创作者称号。
